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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就是不晓得怎么才能心安!”

“那容易!跟大爷说明白就是。”

“就是说不明白。”

“怎么呢?”沈妈困惑地,“大爷脑筋这么好的人,不会说不明白。”

“他心里有病,一提起就头脸涨得通红,不容我说下去。”

“那,请舅少爷跟他说。”

这一点,杨太太觉得很值得考虑,点点头说:“过去舅少爷跟大爷谈到小白菜,总瞒着大爷说我不晓得,为的是一说我也晓得,怕大爷不肯说心里的话。照现在看来,这样子也不一定对,索性让舅少爷跟他说明白,看他怎样!”

杨乃武会怎样呢?他在心里问自己——杨太太与沈妈都不知道隔墙有耳,她们所谈的一切,几乎只字不遗地都落在无意间走了来的杨乃武的耳中了。

听得里面的谈话快将结束,他怕撞破了彼此不便,趁早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,回到自己屋中,想静静地从头到底想一想,又恐怕妻子来了,看出他神色不对,会得追问。因此,决定出门,找个清静地方去思量。

可惜,还是晚了一步,刚走出房门,便发现妻子与沈妈一前一后走了回来。他只好站住脚,搭讪着问:

“你们到哪里去了?”

“在善政屋里,替他理一理东西。”杨太太看他穿了马褂,便即问道,“你要出去?”

“我想去看看侯勋。”杨乃武指着他的腿说,“倒像好得多了。大夫关照,应该稍微走动走动,活络筋骨,好得才快。”

一套谎话,编得天衣无缝。不过杨太太总不大放心,“顶好有人陪着你去!”她不由分说地关照沈妈,“你到柜上去看看,找个打杂的来,陪大爷一起出门。”

“不必!不必!”杨乃武摇手阻止,“我自己到柜台去找好了。”

于是,他自己走到柜房里,有个常为他们跑腿的小伙计铁柱在,正好做伴。他跟掌柜的关照一声,带着铁柱出了客栈。

说去看侯勋是托词,要找清静的地方却一时想不起,便问铁柱:“咱们上哪里逛逛去?”

“杨大爷喜欢逛什么?”铁柱问,“是听戏,还是杂耍?要不逛庙会?今儿三月初九,隆福寺的庙会,热闹得很。”

杨乃武就是不愿意到热闹的地方,而看铁柱兴致勃勃的样子,不免歉然,想一想说:“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去坐坐。领我到了那里,你逛你的去,我给你零花钱,回头来接我。你看好不好?”

给零钱让他自由自在地去逛,哪有不好之理?铁柱随即答说:“要清静只有道观和尚庙。”

“对!”杨乃武突然想起,“都说法源寺的丁香花好。在哪里?”

“法源寺?不远,不远。”铁柱说,“由宣武门大街一直往南,过菜市口,进半截胡同往西就是。”

“你得陪我去。”

“当然。”

铁柱雇了一辆车,说明地址,一直往南而去。车中,铁柱告诉杨乃武,这法源寺是京中第一名刹,本名悯忠寺,唐太宗贞观十九年,因为哀悼东征高丽阵亡的将士,特建此寺荐福。寺中清规极严,游客载酒看花,不得有荤腥携入。

“你倒知道得这么多,连唐太宗的年号都记得清清楚楚!”杨乃武惊异地说。

“还不是听来的。”铁柱说,“我不知道陪南边来的老爷们逛过多少次了,每次都听他们谈法源寺的古记,耳朵里都听得长茧子了。”

“那么,法源寺到底有什么好逛的呢?”

“杨大爷去了就知道了。”铁柱说,“去得正是时候,这几天丁香花开得正热闹。”

不一会儿,到了法源寺,但见游人如云,而山门的正门不开,由侧门而入,甬路两旁,高松罗列,气象森森;进了二门,满眼繁花如雪,东面更盛。广庭中有一座高台,原名悯忠阁,大概是当时悯念东征阵亡将士,登高招魂之用。有好些游客,登台眺望。杨乃武因为腿不方便,只好在台下徘徊。

“杨大爷,我给你找个地方坐,弄茶来喝。”

寺中并不卖茶,但铁柱因为常陪客人来逛,跟管殿的和尚很熟,去弄了一张板凳一壶茶来,将杨乃武安顿好了,说明傍晚来接,然后从他手中接过几十个制钱,欢然而去。

杨乃武的坐处,正在回廊转角,身形隐蔽而视界宽广,是个极好的位置。可是人是静下来了,一想到小白菜,心却静不下来。

恩恩怨怨萦绕心头,如今更增添了几许关切、困惑与好奇,而内心迫切要解答的一个疑团,就算她情天历劫,看破尘缘,何以一定非在这里出家不可?莫非真的如沈妈所猜测的,只为引起他的关怀,或者说是耸动听闻,将他吸引了去见一面?

这也许是无根的猜测,然而事实是很明显的,除非能将她自心底抛却,从此不想,否则,就应该不顾一切跟她去见一面,问一问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。倘或不然,未来漫长的岁月中,或者午夜梦回,或者对月怀人,这一个横亘在胸中的疑团,将会凝结成一个永难消释的痞块,折磨自己一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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